案例简介
公司因顾忌员工“面子”未在解除通知书上载明真实的解除理由，由此导致的不利后果将由公司自行承担。
陈某于2011年9月21日进入Y公司工作，2015年4月9日，Y公司以电子邮件形式向陈某出具解除劳动合同通知，载明因经营困难原因于2015年5月30日解除与陈某的劳动合同。2015年6月。陈某申请仲裁要求确认公司解除违法并承担相应赔偿金。Y公司辩称，陈某未及时按照规定回款时间将货款回收公司账户，导致Y公司严重经营困难，且陈某注册成立一个与Y公司经营范围有重合的单位，但Y公司考虑到开除对个人的影响，告知陈某解除劳动关系的理由是经营困难，但实质理由是陈某严重失职，因此解除行为合法。陈某坚称，Y公司以公司经营困难为由单方面解除与其的劳动合同，系违法解除劳动合同。
法院认为，用人单位与劳动者终止或解除劳动关系时应提出合法、明确的理由，且不得在事后任意增加或变更理由。Y公司辩称，解除的真实理由为陈某严重失职，其出于人性化考虑才将经营困难作为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上的理由，但Y公司对此未能提供充分有效的证据予以证明，应承担举证不利的后果。
案号
（2016）沪02民终1280号判决时间
2016年3月21日判决原文
上海市第二中级人民法院
民事判决书
（2016）沪02民终1280号
上诉人（原审被告）艺谷（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住所地上海市嘉定区。
法定代表人曹修建，总经理。
委托代理人王维峰。
被上诉人（原审原告）陈健，男，1982年2月28日出生，汉族，户籍地江苏省南京市。
委托代理人亓晓丽，北京盈科（上海）律师事务所律师。
上诉人艺谷（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艺谷公司”）因劳动合同纠纷一案，不服上海市嘉定区人民法院（2015）嘉民四（民）初字第737号民事判决，向本院提起上诉。本院依法组成合议庭对本案进行了审理。本案现已审理终结。
原审法院经审理查明：陈健系上海市外来从业人员，于2011年9月21日进入艺谷公司工作，最后岗位是副总经理及汽车事业部总经理，双方之间签订的最近一份劳动合同的期限是2014年9月21日至2019年9月20日。2015年4月9日，艺谷公司以电子邮件形式向陈健出具解除劳动合同通知，载明因经营困难原因于2015年5月30日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合同，要求陈健于2015年5月30日之前将汽车事业部的应收账款全部收回，到期如还有未收回部分交接给公司指定人员并办理解除劳动合同手续。艺谷公司已支付陈健2015年4月工资人民币（以下币种均为人民币）81.21元。2015年6月24日，陈健向上海市嘉定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委员会申请仲裁，要求艺谷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工资、加班工资。仲裁时，陈健称艺谷公司存在违法解除劳动合同的行为，艺谷公司则陈述，“陈健未及时按照规定回款时间将货款回收公司账户，导致艺谷公司严重经营困难，且陈健注册成立一个与艺谷公司经营范围有重合的单位，但艺谷公司考虑到开除对个人的影响，艺谷公司与陈健进行了协议解除，双方约定于2015年5月30日正式离职”。2015年8月14日，仲裁委作出嘉劳人仲（2015）办字第2086号裁决，裁决艺谷公司应支付陈健2015年4月及5月工资差额29，918.79元及对陈健的其他请求事项不予支持。陈健、艺谷公司均不服该裁决，遂先后诉至原审法院。
陈健诉称：陈健于2011年9月21日进入艺谷公司担任总监，签订期限为2011年9月21日至2014年9月20日的劳动合同。三年劳动合同期满后，双方于2014年9月21日签订期限为2014年9月21日至2019年9月20日的劳动合同，陈健担任公司副总经理及汽车事业部总经理。2015年4月9日，艺谷公司向陈健出具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以公司经营困难为由单方面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合同，系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并无故扣发陈健2015年4月及5月工资。现起诉要求艺谷公司支付：1、2015年4月1日至2015年5月30日期间工资差额29，918.79元（应付月工资15，000元×2个月—已经支付81.21元）；2、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120，000元（15，000元×4个月×2倍）。
艺谷公司诉称及辩称：不同意陈健的所有诉讼请求。陈健在艺谷公司任职期间，担任公司副总及汽车事业部总监，负责该部门的工作和销售货款回收工作，但是陈健没有在艺谷公司规定回款时间内将货款及时回收，导致艺谷公司后续无法正常经营，造成艺谷公司严重经营困难。按照员工手册的规定，艺谷公司有权解除劳动合同并不需要支付经济补偿金，并可以追究陈健的赔偿责任。陈健在2014年12月底成立了新公司，经营范围与艺谷公司重合，存在竞争关系。陈健在任职期间成立新公司，作为法定代表人与投资人，必然花费大量时间用于新公司的筹备、业务开展，会影响陈健在艺谷公司的本职工作即货款催收。2015年4月9日，考虑到陈健的职位及开除后对陈健以后工作的影响，出于人性化的考量，艺谷公司以经营困难为由与陈健解除劳动合同，但实际解除理由是严重失职。艺谷公司解除劳动合同有合法理由，不存在违法解除，故不需要支付陈健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2015年4月陈健接到解除劳动合同通知后，2015年4月无故旷工时间超过9天，2015年5月没有打卡记录。艺谷公司出于人性化的考量，对2015年4月按照陈健旷工9天，扣发旷工工资12，413.79元、迟到工资300元、扣除应缴纳社保1，575元、公积金840元，支付陈健2015年4月工资81.21元。对2015年5月给予年假调休10天、带薪假3天、旷工按照9天计算，扣除旷工工资12，413.79元、扣除应缴纳社保1，575元、公积金840元、物业管理费461.30元，陈健该月工资已达到负值，艺谷公司无需支付陈健2015年5月工资。因此艺谷公司无需支付陈健主张的2015年4月、5月的工资差额。
原审法院审理中，艺谷公司陈述，艺谷公司于2014年12月底有经济性裁员，但艺谷公司解除与陈健劳动合同的实质理由是陈健严重失职导致汽车事业部有大量货款未回收，并非是裁员因素；艺谷公司在作出解除劳动合同的决定后，才发现陈健在外成立其他公司，因解除时并未发现此情况，因此没有就此与陈健进行沟通。陈健则陈述，艺谷公司告知的解除理由就是经营困难，从未向陈健提及其他理由。
原审法院经审理后认为：在劳动争议纠纷案件中，因用人单位作出开除、除名、辞退、解除劳动合同等决定而发生劳动争议的，由用人单位负举证责任，因此用人单位应当对解除劳动合同的合法性提交证据予以证实。根据查明事实，艺谷公司于2015年4月9日向陈健出具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该通知书上载明解除理由是经营困难。陈健不认可艺谷公司的解除理由，遂申请仲裁主张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艺谷公司在仲裁时称，因陈健未及时将货款回收及成立与艺谷公司经营范围重合的公司，考虑到开除对个人的影响，故双方协商解除劳动关系。随后，在诉讼中，艺谷公司又称，告知陈健解除劳动关系的理由是经营困难，但实质理由是陈健严重失职，因此艺谷公司单方解除劳动关系。陈健否认艺谷公司所述的解除理由，艺谷公司应当提交证据证实解除劳动合同的合法性。但是艺谷公司提交的岗位说明书、汽车事业部未回款统计表、资产负债表、利润表、现金流量表等证据，无法证实陈健存在严重失职的行为，也无法证实艺谷公司存在经营困难的情形。况且经营困难并非是劳动合同法中规定的用人单位可以直接解除与劳动者劳动合同的合法理由。艺谷公司提交的证据均无法有效证实艺谷公司所述的解除理由的成立。需要指出的是，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的约定，全面履行各自的义务，作为用人单位的艺谷公司在劳动关系中处于管理者的地位，应当慎重行使用工管理权，特别是在解除与劳动者的劳动关系时应当持审慎的态度，而不是在发生劳动争议后反复寻找理由、借口开脱。艺谷公司于2015年4月9日向陈健出具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关系，但是对于解除理由前后陈述不一，且均未提交有效的证据予以证实。因此，艺谷公司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合同依据不足，艺谷公司的行为属于违法解除劳动合同，应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根据劳动合同法的规定，用人单位违法解除或者终止劳动合同，劳动者不要求继续履行劳动合同的，用人单位应当依照法律规定的经济补偿标准的二倍向劳动者支付赔偿金；经济补偿按劳动者在本单位工作的年限，每满一年支付一个月工资的标准向劳动者支付，六个月以上不满一年的，按一年计算，不满六个月的，向劳动者支付半个月工资的经济补偿金。陈健要求艺谷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的诉讼请求，于法有据，予以支持。陈健要求艺谷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120，000元的诉讼请求，合法有据，予以支持。
根据劳动合同法的规定，用人单位与劳动者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的约定，全面履行各自的义务；用人单位应当按照劳动合同约定和国家规定，向劳动者及时足额支付劳动报酬。艺谷公司于2015年4月9日向陈健发出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决定于2015年5月30日与陈健解除劳动合同，并要求陈健于2015年5月30日之前将汽车事业部的应收账款全部收回。因此，从解除通知书看，艺谷公司安排陈健在2015年4月及5月回收应收账款的工作，艺谷公司虽认为陈健存在长期旷工行为，但是却未与陈健联系沟通旷工事宜。事实上，陈健需外出催收应收账款，艺谷公司提供的考勤表不足以证明陈健存在旷工行为，艺谷公司关于陈健上述期间存在旷工行为的意见，不予采纳。陈健要求艺谷公司支付2015年4月至2015年5月期间工资差额的诉讼请求，合法有据，予以支持。根据计算，艺谷公司应当支付2015年4月至2015年5月期间工资30，000元，扣除社会保险1，575元、公积金840元，再扣除陈健同意一并处理的住宿费461.30元后，艺谷公司应支付24，708.70元，但艺谷公司仅支付81.21元，应当对差额予以补足，具体金额是24，627.49元。原审法院据此作出判决：一、艺谷（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应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支付陈健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120，000元；二、艺谷（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应于判决生效之日起十日内支付陈健2015年4月至2015年5月期间工资差额24，627.49元。
原审判决后，艺谷公司不服，向本院提起上诉。
艺谷公司上诉称：陈健于2011年9月21日进入艺谷公司担任项目部总监，2013年开始担任副总经理及汽车事业部总监，负责汽车事业部全面工作，包括销售货款的催收、回收工作等，陈健在仲裁时也承认该职责内容。但陈健未按照艺谷公司规定的回款时间（两个月）及时将货款回收至艺谷公司账户，导致艺谷公司可用资金减少，后续经营无法正常进行，业务严重受阻，艺谷公司无奈之下于2014年12月份进行了经济性裁员。之后汽车事业部再无业务发生，只有未回款项的对账、回收工作。陈健作为汽车事业部负责人，理应将货款全部回收，如出现回款异常情况应第一时间向上诉人汇报相关情况、说明原因并提出解决方案。但陈健至今未能履行上述职责，艺谷公司也未接到任何一家欠款公司发函说明不付款的事实及原因，至2015年4月8日，逾期未回款数额高达4，260，950.41元，至2015年8月底，逾期未回款额仍高达1，139，642.98元，时至今日仍有逾期未回款60多万元。因此，陈健的行为已经构成严重失职并给艺谷公司造成了重大损害（经济损失超过5，000元），根据劳动法律及艺谷公司相关制度，艺谷公司有权辞退陈健且不需支付经济补偿金。2015年4月9日，艺谷公司在与陈健面谈时告知其因失职导致未能回收货款的事实，但考虑到陈健的职位及开除对陈健的个人影响，故以经营困难为由与陈健解除协议，约定陈健于2015年5月底离职，陈健在邮件中承诺在5月30日前将应收货款全部收回。而且，2014年12月底陈健注册成立了一家新公司，经营范围与艺谷公司重合，存在竞争关系。陈健作为新成立公司的法定代表人及投资人，必然花费大量时间用于新公司的筹备、成立及业务开展，势必影响到在艺谷公司的本职工作。
陈健于2015年4月初至5月未在艺谷公司打卡考勤，也未履行申请出差的审批手续，所以根据艺谷公司的考勤制度，足以认定陈健存在旷工行为。2015年4月按照陈健旷工9天，扣发旷工工资12，413.79元、迟到工资300元、扣除应缴纳社保1，575元、公积金840元，支付陈健2015年4月工资81.21元。对2015年5月给予年假调休10天、带薪假3天、旷工按照9天计算，扣除旷工工资12，413.79元、扣除应缴纳社保1，575元、公积金840元、物业管理费461.30元，陈健该月工资已达到负值（-290元），艺谷公司无需支付陈健2015年5月工资。综上，原审查明事实不清，适用法律错误，请求撤销原审判决，改判：1、艺谷公司无需支付陈健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120，000元；2、艺谷公司无需支付陈健2015年4月、5月工资差额24，627.49元。
陈健辩称：艺谷公司与陈健解除劳动合同的原因是经营困难，艺谷公司从未向陈健提出过严重失职或其他理由，艺谷公司也没有证据证明经营困难的事实，且艺谷公司在仲裁、诉讼过程中一直在改变解除劳动合同的理由。2015年4月、5月期间陈健负责在外催收货款，艺谷公司告知陈健不需打卡考勤，如果公司认为陈健旷工，则不会两个月的时间里从未与陈健联系沟通旷工事宜，所以陈健不存在旷工的事实。综上，原审查明事实清楚，适用法律正确，请求驳回艺谷公司的上诉，维持原判。
本院审理过程中，艺谷公司申请证人陈某某出庭作证，证人称其在艺谷公司工作，是陈健的上级，陈健负责的汽车事业部应收账款过多，造成经营困难，艺谷公司于2015年春节前后决定停止汽车销售业务；证人与陈健面谈时告知陈健因未收回的账款较多，业务难以为继，对此陈健有很大责任，但考虑到立即解除劳动合同对陈健有不良影响，所以证人要求陈健2015年4月、5月期间负责清收欠款工作；2015年4月、5月期间证人没有看到陈健到艺谷公司上班，也不清楚陈健有没有去催收欠款，该期间艺谷公司收回了少量货款。
经质证，艺谷公司认为，通过证人的证言可以证实艺谷公司已经在陈健离职前就其失职行为进行沟通，艺谷公司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合同理由合法，且陈健在2015年4月、5月期间没有遵守出差审批制度，应视为旷工；陈健认为，证人系艺谷公司的员工，与艺谷公司存在利害关系，其证言缺乏证明力；而且证人明某陈健需要出差催收货款，出差期间不可能打卡考勤；因艺谷公司停止汽车销售业务，与原来的合作伙伴解除合作关系导致与客户关系紧张，给回款工作带来困难。
本院经审理查明，原审查明事实属实，本院予以确认。
本院认为：当事人对自己提出的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或者反驳对方诉讼请求所依据的事实有责任提供证据加以证明，没有证据或者证据不足以证明当事人的事实主张的，由负有举证责任的当事人承担不利后果。用人单位与劳动者终止或解除劳动关系时应提出合法、明某的理由，且不得在事后任意增加或变更理由。艺谷公司在出具给陈健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中明某载明的解除理由是经营困难，艺谷公司称解除劳动合同的真实理由是陈健存在严重失职行为，并在与陈健面谈沟通时口头告知该理由，只是出于人性化考虑才将经营困难作为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上的理由，但艺谷公司对此未能提供充分有效的证据予以证明，应承担举证不利的后果。双方产生争议后，在仲裁及诉讼过程中，艺谷公司又提出陈健存在严重失职造成公司损失、成立与艺谷公司存在竞争关系的公司等理由，对于艺谷公司以事后增加或变更的解除理由提出的抗辩意见，本院不予采纳。即使确实存在经营困难的情况，艺谷公司以此为由单方面解除与陈健的劳动合同，亦不符合法律规定，故原审法院认定艺谷公司的解除行为违法，并要求艺谷公司支付违法解除劳动合同赔偿金，并无不当，本院予以维持。
关于陈健是否存在旷工的问题，艺谷公司明某2015年4月9日至5月30日期间安排陈健负责清收欠款工作，而陈健称主要在外出差负责催收欠款亦符合常理，根据证人的陈述，该期间也确实收回了部分账款。因此，结合双方关于催收账款的陈述，及艺谷公司从未与陈健沟通旷工事宜的事实，原审法院对艺谷公司主张陈健旷工的意见不予采纳，符合情理，本院予以认同。原审法院根据双方劳动合同中约定的工资数额，结合陈健同意扣除的相关费用后，对陈健的工资进行计算，要求艺谷公司补足陈健2015年4月至5月期间的工资差额，于法不悖，本院亦予以维持。综上所述，原审认定事实清楚，判决并无不当。据此，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民事诉讼法》第一百七十条第一款第（一）项之规定，判决如下：
驳回上诉，维持原判。
二审案件受理费人民币10元，由上诉人艺谷（上海）文化发展有限公司负担。
本判决为终审判决。
审判长 徐树良审判员 姜婷代理审判员 张明良
二〇一六年三月二十一日
书记员 梁芳
